鄙人读书、买书有个习惯,就是往往先读作者写的后记。后记是作者的自供状,从中既可见作者的喜怒哀乐、履历行状,同时也可以窥见作者的写作态度。郁沅、张明高先生编选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魏晋南北朝文论选》,就是我在读完郁沅先生写的后记后毅然买下的,尽管它价格不菲。
从后记中得知,此书的编选工作断断续续,前后整整达十年。这就告诉我,此书绝非急功近利的急就章。这已让我有了一份信任与好感。郁先生还说,他在编选此书时,给自己定下了“博”与“新”两条原则,就是要求选文有代表性、完整,对选文有所发现与钩沉。在此原则下,他与张明高先生“反复检阅魏晋南北朝的经史子集与有关类书……对入选的每篇文章择定善本并作校勘”。这种认真的态度,又让我产生了一分信任与好感。郁先生还说,他因眼疾住院,“心却闲不下来,不时与(张)明高兄谈起未完成的这部书稿”。这种身在病房,心在书上的敬业精神令人肃然起敬,又让我有了一份敬意。在这种情况下,买下此书便在情理之中了。
孔圣人早就教导我们,不仅要听其言,而且要观其行。后记说得好听,内文一派胡言的也不是没有。说实话,买下此书后,我心中还是有点打鼓。
这段时间因要搜集有关资料,于是便认真将此书阅读了一遍,觉得此书的质量确实不错。可以说,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代表性的文论言论都入选了。其中既有广为人知的《典论·论文》、《文赋》,也有不大引人注意的《续晋阳秋佚文》、《梵译译经音义同异记》等。其中的许多选文是从古注、类书、史传中爬梳出来的。这说明编选者在选文上下了相当深的功夫。
按照此书体例,是先选文,次校记,后附札。选文可见编选者阅读之功,校记则可见编选者校勘之力。作为资料性读物,如果没有认真的校记,其选文的可信度是要大打折扣的。郁、高两位先生深知这一点,所以,每篇选文在注明所依据的版本后,又用不同版本进行了认真的校勘。这里仅举一例就可见郁、高二先生的校勘态度。萧统《答玄圃园讲颂启令》全文只八十二字,他们选录所依据的版本是宋《碛沙藏经广弘明集》,然后又根据《汉魏六朝百三家集·梁昭明集》、《全梁文》、《梁书·张率传》等进行校勘,共写出校记十六条。这样认真的态度,让人感动,令人信任。
如果说此书的选文和校记体现的是郁、高二先生认真负责的态度的话,那么附记部分则鲜明地表现了他们的识见。附记是对所选作者和选文的介绍和评论。总的看来,他们对选文的评论是言之成理的,其中还不乏新颖的见解,如对刘勰“老庄告退,山水方滋”的批评等。
郁沅、张明高先生的著书态度是认真的,表现了对读者高度负责的精神。然而,出版社在出版此书时,态度却并不十分认真。书中尚有一些明显属于校对问题的错别字,最明显的是第335页将陶渊明《闲情赋》错成了《闲清赋》。
认真对待、处理古籍一向是中国学人的优良传统,然而,曾几何时,这种认真精神已悄然隐退矣。每当徘徊书肆,放眼尽是经典,满目皆为精选,不见一字校语,不注版本出处,单本数月编成,丛书半年搞定。在这种情况下,还有《魏晋南北朝文论选》这样认真编选出来的著作,多少还让人看到了一点认真精神尚存的希望。